五日後，淺晗塵這才知道了這種不安源自何處。當天，滿身傷痕的錦嵐帶著一個八歲的男童找到了醉仙樓，神色倦怠的告訴她一個讓人悲痛的消息：“族長，苗疆被滅族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淺晗塵瞪大了瞳眸盯著面前已經看不出衣服顏色的女子，表情是極度的不敢置信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
錦嵐強忍著滿心悲痛和滿身傷痕，擡頭看向她長久以來景仰的神，聲音淒慘：“五日前，幻鳴樓派人火攻幻香林，闖進苗寨任意燒殺搶虐，殺了我們幾千族人，我帶著幾位長老和一小批人拼死突圍，等到我再次返回寨中時，族中已再無活口。”

“幻鳴樓！”淺晗塵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幾個字，雙手緊握，嗜血的雙眸裏是滿滿的憤恨，冰冷的臉上面無表情。想起錦瑟之前的話，她頓時想把錦瑟千刀萬剮。錦瑟，這就是你說的禮物嗎？果然是讓她終身難忘呢！只是錦瑟，你既然敢做，就要敢於付出代價。

深呼吸，淺晗塵回身看向錦嵐，“我知道了，這段時間你就在這裏養傷，其他的事我會安排。”接著看向她身邊的男童，遲疑的問道：“這是···”

“這個孩子是我返回苗寨後找到的唯一幸存者，當時他的父母將他藏在水缸之中，這才幸免於難。只是自從救下他，他就緊拉著我不放，我沒辦法才帶著她來找族長你的。”

淺晗塵看向那個男孩，他眼睛裏有著濃濃的戒備，不時微微向錦嵐身上看，想來是極度的不安吧！“你帶著這個孩子在這裏住下，我要處理一些事情。”說完轉身便走。

“族長，我跟你一起去。”錦嵐揚聲止住淺晗塵的步伐，“我知道族長是要去幻鳴樓，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“跟我去？”淺晗塵回頭，看著錦嵐滿臉的狼狽的倦意，毫不留情的嘲諷，“去幹嘛？拖後腿嗎？”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好的領導者，這些年對苗族，她從來沒有認真盡過一份心，如今苗族被滅，身為族長，她一定要讓幻鳴樓付出代價。

血眸掃過錦嵐破敗的衣衫和滿身的傷痕，淺晗塵甩袖揮向錦嵐，伸手接過她癱軟的身子放上床榻，叫來雪影好好照顧錦嵐和那個男童，吩咐了一些事情之後，她轉身踏上了去幻鳴樓覆仇的路程。

當她闖過幻鳴樓設立的種種陣法關卡站在幻鳴樓隱逸的大門前時，淺晗塵一身白衣早已染上斑駁的血漬，有別人的，也有自己的。不可否認，幻鳴樓前的陣法設置的都很精妙，可她不在乎，即使闖陣之後滿身傷痕也不管不顧，她現在唯一的念頭，就是要滅了幻鳴樓以報滅族之恨，此刻，她的身體早已沒了痛覺。

整整一夜，淺晗塵都在不斷的揮舞白綾取人性命，白綾上沒有絲毫毒藥，但她出手招招都瞬間置人於死地。她要讓江湖中人知道，她苗族即使不靠蠱毒，也照樣可以橫闖江湖；她要讓天下人知道，苗族這麽多年來偏安一隅不是因為軟弱無能，而是因為他們不屑與江湖人士為伍；這臟亂渾濁的武林盛世，她苗族從不屑於踏足。

慕顏清從滌月國都城趕到幻鳴樓的時候，淺晗塵正抓住幽染的脖子死死折磨，她毫無理智的拿出一大堆藥物往他嘴裏灌，還狠狠念道：“你不是喜歡用毒害人嗎？本族長讓你用個夠！放心，這些毒夠你支持個把時辰，你就好好享受吧。”甩手將他扔到一個撲上來的女人身上，淺晗塵袖中的白綾死死纏住另一個女人，泣血的雙眸在月光下反射出另一種妖嬈的色彩。

慕顏清發誓，這是他此生都忘不了的場景：一個白衫染成血衣的女子站在成堆倒下的屍體之上肆意揮舞著白綾，絲帶末端是敵人的身體，抽出的絲帶上帶著溫熱的血液，在來不及揮灑的瞬間，白綾再次插入另一人的胸膛。

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淺晗塵，滿身鮮血的她像是從地獄裏來的奪命使者，嘴角微微的翹起，臉上的表情卻絕決而冷漠，血紅的雙眸在滿地鮮紅的幻鳴樓竟顯得驚人的契合，仿佛她原本就是這其中的一員。她姿態昂然的站在已變成修羅場的幻鳴樓裏，白綾的末梢是樓裏最後一個活口，而那個人在眨眼之前，已被貫穿了喉嚨。

慕顏清走到淺晗塵身側，伸手將她攬入懷中，溫柔的聲音淡淡的響在耳側，“小晗，我們回家。”這一句話讓淺晗塵徹底崩潰，她回身抓住慕顏清的衣衫，再次歇斯底裏的哭了出來：“我哪裏還有家，苗寨毀了，我再也沒有家了，再也沒有了···”

從慕顏清靠近她的那刻開始，淺晗塵就知道是他，他身上清冽的氣息總是能讓她瞬間感覺出來。慕顏清在她耳邊說回家，可是她根本沒有家，她的家被毀了，再也回不去了！

“不會的，我還在，你的阿清還在，只要我在，你就有家。”慕顏清的聲音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，他用力攬住懷中的女子，在她身邊細心安慰。“我可以再建造一個苗族，只要有我在，小晗就不會沒有家，相信我！”

得到消息的那一刻，慕顏清就知道苗寨滅族的消息會讓淺晗塵失去理智，她雖然性子清冷，看似不近人情，但她骨子裏卻是個極重感情的人，即使她與苗族不甚親密，她也無法接受苗族就這樣被滅的事實。所以他一得知苗族被滅的消息就猜到她會來幻鳴樓報仇，如今看來他是猜對了。

懷中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，最後終於停止，慕顏清伸手探了探淺晗塵的額頭，滿手的熱燙讓他立刻緊張起來。彎腰抱起淺晗塵，慕顏清直接帶她回了滌月國都城。

待兩道人影完全消失，幻鳴樓暗閣裏走出一位容顏俊美的男子，他擡眼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，良久，嘆了口氣說道：“她果然接受不了。”

身側陰影裏的持刀少年看向男子微皺的眉頭，不解的問道：“既然你知道她會接受不了，你為什麽還是任由幽染他們滅了苗族？”

“這些都是她必須要經受的。”若是不這樣，她永遠也不能深刻體會到這個世界的殘酷，也永遠不能成長為能夠淩駕於這個大陸之上的強者。而這條路，從她重生在這片大陸之上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，誰也改變不了。

收回遠去的視線，男子負手掃向身側的少年，“你該離開了。”

少年垂首躬身，“是。”快速的隱入黑暗，獨留下容顏俊美的年輕男子在黑暗中沈默，籠入袖中的右手摩挲著一個硬質的盒子，晶亮的雙眸望著天邊的明月久久不能回神。

······

慕顏清將淺晗塵帶回了暫居的府邸，先是安排了婢女為她沐浴更衣，又請來寧修玉為她療傷，直到天邊將曉才將她的狀況穩定下來。

“她沒事，不過是多日趕路勞累外加體力透支，後來又受了些輕傷，身體支撐不住才會發熱，現在熱氣已經漸漸退下，她休息一會就會醒了，其他的狀況要等到她醒來才能下判斷。”寧修玉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，聽不出絲毫感情。

“我知道了，你先下去休息吧，這裏我守著。”

寧修玉邁步走出房間，回頭看見慕顏清正緊張的握住床上昏迷女子的手，時而伸手為她拭去額頭沁出的冷汗，他低頭沈默了會兒，有些話他不知道該如何說。從她的脈象看，她的身體並沒有什麽大礙，只除了——眼睛。這次淺晗塵以一己之力滅了幻鳴樓，似乎觸動了她全身的脈息，原本聚集在眼睛那裏的毒素也發揮了部分作用，他擔心，淺晗塵醒來之後會暫時失明。

這一點他還不能完全確定，一切還是要等淺晗塵醒來後看看具體情況再說。寧修玉搖頭朝自己的房間走去，心裏卻在思考另外一件事：一夜之間滅了整個幻鳴樓，卻只是受了一些皮肉傷，連筋骨都沒有傷到，淺晗塵的武功到底高到了什麽地步？這樣一個人留在清身邊，真的沒有問題嗎？

慕顏清招來風影，吩咐他將幻鳴樓被苗族族長滅門的消息傳播出去，讓他妥善處理苗族的遺民。風影領命離去，慕顏清坐在淺晗塵床榻一側，盯著女子出塵的相貌，冷峻的容顏上滿是決然，心中暗暗下了決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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